每次看到這一款「台灣阿嬤」,總會讓我不期然的想到老娘,那素雅聖潔的白色就
像老娘頭上銀白得像蠶絲般的頭髮,老娘八歲就來我家當童養媳,雖然沒有上過學
唸過書,卻因為和姑媽年齡相近,從小睡在一起,姑媽把學校所學的一古腦兒全部
教給老娘,加上天資聰穎記憶力超強,所以不光是會說日語、唱日本歌,舉凡是刺
繡、編織、裁縫之類的女紅也難不倒她,阿爸就常讚嘆的說,要不是命運作弄,如
果讓老娘像一般孩子去上學唸書,一定是一位出類拔萃的資優生。
娘和阿爸結婚在台北定居以後,為了撫養我們五個孩子以及當時還在唸書的三位叔
叔,特別標了一個會請姑媽幫忙買了一台縫紉機,幫左鄰右舍縫製衣物以低廉的收
費來貼補家用,由於車工細膩、交件迅速很快的贏得了口碑,阿爸服務的公家機構
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跟隨政府來台的「外省人」,他們的家眷也聞風拿了許多布
料或舊衣物來請娘裁製、修改。
讓我們訝異的是,娘不但能心領神會的聽得懂她們那濃濃的鄉音,還能用自己發明
的國語和她們交談,每次聽她們在講話,我們都很想笑,卻又不敢笑出來,憋在肚
子裡,一直等到客人走後才大聲的笑了出來,娘卻不以為然的說,有什麼好笑的,
我說台灣國語,她們說湖南國語、浙江國語、江蘇國語,只要互相了解對方的意思
達到溝通的目的,就算說得不標準又有什麼關係。
那時候市面上還很少有成衣銷售,大部分的婦女都是到博愛路的綢布莊去選購布料
來請人裁製,姑媽很貼心的為娘訂購了許多日本過期的時裝雜誌讓客人參考她們喜
歡的款式,雖然是過期雜誌,在台灣卻是新穎又時髦,其中尤以「若い女性」最受
歡迎,這本雜誌前面約一半的頁數是彩色的時裝模特兒展示新款式,有些特殊款式
還特別拆解做裁製說明,後面的單色頁則是裁縫、毛線編織教學,娘也從裡面學到
了許多特殊的縫製技巧。
娘做生意不用掛招牌,那台縫紉機所發出的聲音就是名符其實的活招牌,許多常客
或左右鄰居想來找娘時,只要沒聽到縫紉機的聲音就知道娘不在家出去買菜,或者
正在煮飯做家事,都會識相的離去,等聽到縫紉機的聲音再響起時才來拜訪。
娘的家庭裁縫生意好得不得了,連南機場、加臘仔、艋舺、崁頂都有人拿衣料來請
娘縫製,可惜娘只有一雙手就算日夜趕工數量還是有限。
其實,娘最怕的就是舊衣物的修改,非常耗工又費時,每當這個時候,我們就要趕
快做完功課,全家總動員幫忙用刀片拆解舊衣物,全家人一邊說笑一邊工作,雖然
常常不小心傷到手,倒也其樂融融不覺得苦。
娘終於退休了,縫紉機的聲音也成了絕響,它被安置在窗邊的角落,卻被阿姊當作
放置插花作品的茶几,那個角落很明亮,我們現在回家看老娘的時候,偶而也會很
愛憐的撫摸它,它不光是陪伴娘大半輩子的工作夥伴,也是幫忙養育我們兄弟姐妹
長大成人的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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